第12章 记忆？

黑暗，漆黑一片的黑暗——利维努力睁大了眼睛，却依然什么也看不见。脑海中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前一刻，狂舞于四周的无数本羊皮书和卷轴，闪耀着蓝光的符文。

路德维希导师好像说了，那是一个古代魔咒来着……自己是陷入到什么可怕的咒语里面了吗？利维顿时不寒而栗——他至少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失去记忆，很可能就是某个巫师对自己用了一个咒语的结果。

自己会死吗？还是说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吗？还是说会再一次失去记忆？不要，不要绝对不要！我不想在体验一次那种感受了。利维歇斯底里的呐喊着，但是却没有声音。

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连他的身体也吞噬了一样。利维仅仅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还是清醒着的，手脚四肢也好，头颅也好，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触感。

恐惧、慌乱、迷失……利维一下子失去了主意，他开始懊恼——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明明路德维希导师没有让自己动那些东西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不可预知的未来、眼前未知的一切……这才是利维恐惧的来源，还有什么比未知的，无法解释的一切更令人恐惧的？

也许是一小时、一天，或者一年？也许只是一刹那而已，眼前的黑暗逐渐像雾气一样逐渐消散，一丝丝清亮的光芒摄入视野之中，这令利维无比的狂喜。

手脚好像被麻绳一类的紧紧系住了，自己似乎在一个铁笼子里面？利维猜测着。这种奇特的感觉似乎自己经历过——精神是清醒的，能感觉到身体却无法控制四肢的感觉，就好像从别人的视角在看一样。

“对啊，这是那个梦啊，和上次一样的那个。”利维想道，自己似乎又做了和上次那个梦一模一样的，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是同一个人。

“他”似乎被什么人捆起来了，被拘束在一个狭窄到只能勉强蜷缩着身体的铁笼子里面，什么都看不见，旁边站着之前在沙漠里将“他”打晕了抓起来的那个壮汉和穿着古怪长袍的年轻人，似乎在和一位连脸都被白色胡须遮住的老者说着话。

这时候利维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小巧的挂坠，狰狞而又威武不凡的头颅，海蛇般蜿蜒盘转的身躯，苍鹰似的利爪，仿佛正要攀上苍穹，将月亮摘下。

龙神维斯杜姆？利维暗暗想道。这个年轻人的脖子上为什么会挂着这个？而且为什么只有一个头颅——完全不像是有被人掰掉或者断裂的痕迹，似乎龙神原本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而不是自己所知道的三头龙神的形象。

当利维渐渐收回疑惑的目光的时候，顿时又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震撼了——自己，究竟是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金黄色墙壁炫目煌煌，暗色调的地板比湖面还要清澈明亮。周围墙壁上繁琐而又似乎蕴涵深意的花纹，四周琳琅满目的石刻和挂在墙壁上的，装嵌起来的油画和版画，一个一个的，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人、动物……造型各异，姿态万千。

更不用说天花板下那一连串好几个八角花篮形状的萤石灯——藏书塔的四层也有一个，不过造型和样子绝对没有这里的这么奢华。更神奇的是，这些萤石灯并不是挂在天花板下，而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利维近乎呆愣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贪婪而又满是好奇的环顾四周的一切，这完全超出他理解范畴的空间，却依然令利维感觉到了磅礴大气，极端的奢华和壮观——即便他再怎么掩饰，再怎么成熟，他依然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才刚刚拥有一个时光记忆的孩子。

“啪、啪、啪……”光洁地板上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利维的思考……或者应该说让他有些毛骨悚然，自己竟然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梦中的声音了吗？不是那种模糊，隐隐约约的，而是仿佛这声音就像是从旁边传来的一样！

壮汉和穿着黑袍的年轻人站在两旁，满面胡须的老人缓缓的蹲下身子，一双略有迟缓的眼睛看着自己……不是看着“他”，利维甚至有种错觉，对方能看见自己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的声音很迟缓，很慢也很低沉，但是对利维而言却比晴天霹雳更可怕——这个老人，似乎真的可以看得见自己！

“我……”利维颤颤巍巍的，有些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小声回答道：“我叫……利维。”

…………夜幕沉下，藏书塔顶层的窗户里露出微微的光亮。疲惫的路德维希坐在地上，尽管他已经彻夜未眠了，但眼神里依然透着无比的兴奋。

穷尽一生的成果，似乎得到了最后的验证。满屋的羊皮纸和堆积如山，变成碎片的书册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无论如何，自己做的一切总算是有了意义。

疲惫而略显老态的目光，似乎穿越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自己正式成为一名巫师的时候。导师询问自己，理想是什么。

那一刻，路德维希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而同辈们似乎有着各种各样的理想：成为祭司；成为拯救人们生命的医者；学得更多知识，成为无与伦比的学者；加入军团建立荣耀；继承家族荣誉；或是走向政治漩涡，妄想着有一天站在巅峰……现实、浅薄、可笑、不值一提，完全不值一提。

路德维希回答不上来，他仍记得导师看到自己哑口无言的时候，是怎样微笑着说的：“那就去做有意义的事情吧。”

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呢？带着困惑和不解，路德维希走上了继续研究亚述符文的道路……一直到他真正触碰禁忌的那天为止。

严令禁止的警告和众所周知的禁忌，让路德维希升起了触碰的想法，那种悄悄然的刺激远远超越了酗酒和烟斗带来的一切欢愉，他渴求解开这些秘密，他渴求解开亚述古国崩溃的真正原因——古老的传说下被掩盖的真相！那个掌握着远远超出如今奥斯吉利亚一切魔法成就的古劳过度，是怎么崩溃的？如果解开了这个秘密，是不是称得上“有意义”呢？！

他付出了触碰禁忌的代价，无所谓……头衔又如何？声望又能如何？只要还让自己活着就可以了，只要还能继续研究下去，只要能看到成果，自己做的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

“嗯……”昏迷过去的利维逐渐从沉睡中醒来，眼前似乎是熟悉的一切，身体存在的实质感逐渐恢复，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看到了什么？”路德维希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利维惊愕的仰起头，导师那永远肃穆的身影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

“路德维希导师……”利维有些惶恐的从地上爬起来，周围到处都是成堆成堆的碎纸屑，实际上利维可能都无法弄清楚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我……不是有意……”

“不要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路德维希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让利维咽了咽口水：“你，看到什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梦？”

利维只好一点一点的讲给路德维希听……也许是出于某些心理上的抗拒，利维没有将最后那些讲出来，仅仅说道，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巨大的宫殿”里面。

“……”路德维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倒是没有怀疑利维说的话，而是在思考他所说的东西——听起来像是利维借由某个人的视角看到了一段记忆，但是似乎又有些不同的地方，更主观，也更诡异。

“事实上，我之前也曾经做过类似的梦。”利维忍不住说道：“只是没有这次的时间那么长，也没有那么清晰，但……十分类似。”

“什么时候？！”

“呃……就在您给我那本书的晚上。”利维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我看得太晚了，结果睡着了都没有察觉到，然后就……”

“好了，我知道了！”路德维希粗暴的打断了利维的话，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得到了一些的答案：“回去休息吧，晚饭的时候我会让老德萨去喊你的。”

“遵命，导师。”利维只好答应了下来，深深地看了路德维希一眼，然后转身朝着房门走去。

“利维！”路德维希突然出声喊道，被吓了一跳的少年转过身。路德维希·阿哈尔特背着双手，面色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和被自己救下时完全没有任何不同的少年，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疑问。我不会回答那些东西的。但是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很多事情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学徒，而你必须以导师和监护人的方式侍奉我，明白了吗？”

“对不起，路德维希导师，我还是有点儿不明白。”利维有些苦恼的挠挠头：“难道我不是一直都是您的学徒吗？”

短暂的沉默……

“滚吧！”路德维希猛的转过身，留给利维一个背影：“自作聪明的小子！”

“是，路德维希导师！”利维微笑着行礼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