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要干什么？你不要我了么！？”
杨素心哭着、喊着，手臂和手掌剧烈的摇着，终于将那柄已经在杨安脖颈处绽出血珠的小刀摇落在地。叮叮咚咚，雪亮的小刀片坠落在地，发出一片清脆的声响，也映出了杨素心兄妹两个满脸晶莹的泪珠。
“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你想让我一辈子都伤心死吗？”杨素心不敢去看那柄小刀，只是一头埋进杨安的胸口，在他的衣服上泪如雨下，哭得像个孩子。
在她哥哥面前，她也本就是个孩子，不论她如今多大。
杨安任由自己的妹妹在那里痛哭流涕，自己的泪水也根本止息不住的往下滚滚流淌，刚刚握刀的手如今轻柔的握住了妹妹的头发。
今日安阳很晴朗，秋日已深，秋高气爽。院中的梧桐飘零落叶，遍地满眼都是萧瑟的金黄。
静静在一片金黄的世界里痛苦失声，倒也是一种不错的发泄。
许久，杨安擦了擦满脸纵横的泪痕，笑了笑对自己的妹妹道：“素心啊，别哭了，去把刀捡起来。”
“不！”杨素心死死抱住自己的哥哥，不为所动。
杨安叹了口气道：“那个董家的公子不是你的良配，我倒也庆幸你没有嫁给他。可是啊……素心，你总不能这么守我这个废物一辈子吧？让我走吧。”
“我不！我不！”杨素心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更加紧了。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般将头脸死死的埋住，声音依旧嘶哑哭喊道：“哥你不是废物！你不是废物！你是我的英雄，你是我的家！是你把我养大的，是你没让爹把我卖进青楼！你从小就给我捏泥人，给我买糖葫芦，给我捉蜻蜓，给我做风车，给我赚钱花，还让我骑大马……你就算站不起来了又怎么样？你一样都是我哥！你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哥哥。哥……我求求你，让我守着你好不好？我现在就想守着你，我不嫁了，我不要嫁人啦！”
哭声哽咽，一如头顶折断根基的叶子。在空中辗转飘零，落地无声。
杨安仰头看天，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没让泪水再次滚淌下来。许久，他抚摸着自己妹妹的头发，柔声道：“素心啊，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看看我这辈子，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在杨家当了这么久的小厮，工钱却没涨上几个刀币。一门心思想要修行，去偷看那群小少爷们练武，自己偷偷做了这么多木枪、木剑，还花了半个多月薪水订了这些占地方的石墩、石锁……可我练了这么多年，连个正心境都没能练出来。
我不会读书，只能勉强认得字，还是二少爷当年苦口婆心逼着我学的。文也不成，武也不就，想要踏踏实实过过日子却又忍不住总是在胡思乱想，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这么多年下来，我连一份像模像样的嫁妆都没有给你攒出来……
你哥没用，如今断了双腿……也就更没用了。”
“不！！！”杨素心哽咽哭喊着，死死抱住杨安说什么也不愿松手。杨安没再多劝说什么，只是喃喃的自己嘀咕道：“这辈子既然已经这样，人生又还有什么盼头？我不想我下辈子都是个躺在床上拖累你的废物啊！”
有风吹过，吹落梧桐落叶三千，只吹到满树枯荣。
风起人悲，人世间最难不过“无奈”二字。
人去人留，最伤不过“别离”味道。
此事，古难全……
杨恪默默的推开院门，轻声长叹走到两人的身旁，看着遍地落叶和那前胸衣襟浸透的朋友默然无语。他在心中挣扎了何止百次？可总不想将那个想法付诸行动。可如今……看着自己这位朋友的模样，杨恪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让自己的兄弟站起来。
杨安看到了身旁的杨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杨素心感知到身旁有人，没有抬头却也知道来人是哪个。她冷冷一抽鼻子，转头对杨恪怒目而视，也不说话，也不发问。
三人静静的在那落叶遍地的空间中静默对视，许久许久，当风已经变成了晚风，当太阳已经渐渐西斜，杨恪忽然开了口，对杨安问道：“兄弟，你想站起来么？”
“想！你能帮我对么？”
“对，可是……有代价。”
“什么代价？”
“一半的生命。”
对话很短，短到刚刚开始便再次陷入沉寂。
杨素心满脸愤怒的看着杨恪，胸膛已经在剧烈的起伏。她随手捡起一柄断了的木剑扔到杨恪身上，冲他骂道：“你到底安了什么心？你要让我哥做什么！？他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他！？”
木剑砸在杨恪的身上，不疼，却又痛入心扉。可杨恪没有抱怨什么，更没有任何的愤怒，他只是安静的对杨安道：“我没有骗你，我的兄弟。我能够让你再次站起来，但是你要失去你一半的生命。你看着我的眼睛，好好回答我……你愿意么？”
正当杨素心想说什么的时候，杨安一把攥住了她的小手，他对杨恪笑了。“二少爷……不，还像小时候那样好不好？杨恪哥？”
“好！”杨恪也跟着笑了起来，可笑容中却夹杂着酸涩的眼泪。两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自有他们的默契，默契到已经不需要多说，默契到看他那副表情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决定。
能站起来了……哪怕只有一个月，也总好过碌碌无为一辈子在床上等死！
晚风亦是秋风凉爽，吹得人精神抖擞，吹得人遍体舒畅……
夜晚，在安阳城门即将关闭之前一辆马车在长街上一路奔驰，直接抢在城门关闭之前冲了出去。在长街和城门一线上留下了长长一道尘土。引得过往路人不住侧目。
驾着马车的人是杨恪，车中坐着杨素心与杨安兄妹，马车颠簸却没有颠簸掉杨安满脸的笑容，车窗外秋风紧吹却吹不散杨素心眉间的浓愁。马车不加停顿一路疾驰，直奔城北而去。
安阳城北是座山，山的名字——叫做“困龙”。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