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际交往间，互相做过了介绍就应该开始进一步的寒暄畅谈，不少自来熟的家伙甚至能做到第二步就开始把酒言欢。
两个少年人虽说背景、性格都有些迥异，可却都曾在那片被东土众国之人视为荒蛮的秦国荒原上生活过，而且还都生活了不算短的时间，按理说也应该有些不错的话题。
然而，他们两个在介绍完各自的名字后便是突然笑容一敛，刚刚握紧的手骤然松开。凌剑云拔出了那柄随身携带的木剑，而杨恪则是抽出了那支未曾还入杨家府库的手弩。
顿时让原本还平静的破庙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吓得小黑使劲缩了缩脖子。
“有人！”凌剑云压低了声音对杨恪说道。后者闭目片刻，随即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有十九个。”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的眼睛都亮了一点，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同时多了一点佩服。杨恪心想自己拥有“探测”能力居然还比不过这个楚国少年，看来他并不那么简单，不知那是什么能力？
凌剑云蹙了蹙浓黑的眉毛，对杨恪道：“我隐约嗅到了些血腥气，这些人……似乎不是什么善类。”
杨恪笑着点头道：“自然，这条从安阳通雍城的路上最多的是成群结伙的山贼，其次是来往流窜的强盗，再次才是各路商旅、朝廷的兵将。我想我们碰上的可能是第二种人。”
“强盗么？”凌剑云低估了一句，下意识便向自己手中的木剑看去。杨恪略吃了一惊对他道：“凌兄，虽说来的只是些剪径流窜的强盗，可毕竟也有十九个人，你不是想靠手中一把木剑就去挑了他们吧？”
凌剑云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一句话竟是把杨恪噎了个半死，虽说他也想找几个山贼强盗练练手，可毕竟不是想找一堆人来打他一个。没破诚意境他就仍然是肉体凡胎，从受伤流血的角度看他仍然是普通人。任他星力如何充沛，星积拳如何巧妙厉害，被十九个手持利刃的家伙包围起来，他心里也着实有些没谱。
凌剑云却并没有注意杨恪，他只是盯着手中这柄木剑道：“当年，我爹带我入秦境时，就是靠这柄木剑……连挑了三座山贼的山寨，斩首五十一……”
杨恪并没有没听清这句话，他仍旧在用“探测”能力监视着远处的来人。那些强盗距离他们这座破庙已经非常近了。
杨恪突然对凌剑云问道：“你现在有你父亲的本事？”
凌剑云闻言一愣，随即黯然摇头道：“没有……”
“没有还那么多废话！跟我来！”杨恪最明白什么时候应该做好汉——就是这个时候！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杨恪不由得凌剑云多说什么，也不理会他到底愿不愿意。一声说完趁着凌剑云还迷糊的时候就一把拉起他和小黑向破庙深处跑去，一头便躲入了破庙那尊已经看不清模样的佛像背后。临走前又去将那堆篝火上踢了一脚沙土。
篝火熄灭，破庙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而后落入纯粹的黑夜怀抱。两人一驴用庙里破败的麻布遮蔽了身形，只从佛像雕凿的空隙间露出三双眼睛向外看去。
耳畔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愈发的贴近了，视线中，门外的黑暗里出现了一片火把构成的光点，光点如同一堆飘飞的鬼火般幽幽暗暗让人心头略带惊惧。不多时，那些持着火把的人便已来到了破庙当中。
“轰隆”一声，破庙本就塌了一般的庙门被来者一脚踹倒，纷飞的尘土四溅惹得门外不少声音跟着叫骂。
“靠！张麻子，进间破庙而已，你踹门给鬼看啊？”
“有毛病！”
“呛得老子一口灰，妈的，小心老子一狼牙棒敲死你！”
“嘿，你们几个废物有胆子试试！老子现在可是正心境四重！”
……
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断的继续着，可毕竟是没有内讧起来。在三双眼睛小心翼翼的注视中，一行无论从哪儿看都是强盗的家伙纷纷踏入破庙当中，十九支火把映得屋内明亮如昼。
“大哥，这地方不错，今晚就在这过一夜吧。”最先进门被叫做张麻子的家伙冲着身后一个光头大汉问了一句。那大汉身高体壮被人群簇拥在正中，扛着一柄宣花斧，看样子就是这伙人的首领。
光头大汉扫视了一圈破庙，点头表示满意。可当他的视线落在靠窗一侧熄灭的柴堆上时，一双牛眼却突然瞪圆，问道：“过去看看！那怎么回事？”
几个喽啰赶紧跑了过去，看到了刚刚熄灭不久的火堆，也看到了那散落了一地的鸡骨头。这种痕迹留的实在是太过明显，哪怕再笨的家伙也知道刚刚这里定然是有人。
一个斗鸡眼的瘦小汉子跳着脚道：“我早就……啊就……阿就说过，我早就说过。刚刚这片有亮……有亮光！”“砰”的一声，那光头大汉直接在他头上用大斧的平面砸了一下，骂道：“别他妈废话，关键是现在人去哪儿了！？”
“啪”的一声……
佛像后面忽然有一阵骚动响起，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扭头去看。然而等了一小会儿，却只听得一阵老鼠“吱吱”的怪叫。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又各自笑骂着转了回去。
“麻子、鸡仔儿，你俩去后面看看”其他人都是放下了心，可光头大汉却仍有些不放心。立刻又让人去后面看上一看。那张麻子和绰号鸡仔的小个子各拎着一柄单刀走了过去，二人显然也干过类似探路的事情，一个箭步冲入佛像背后抡刀就砍。
“乒乒乓乓”一阵碎木塌陷和麻布破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又是一阵灰尘升腾，呛得两个强盗赶忙又退了出来。摇头对光头汉子道：“大哥，后面没人。”
那光头大汉这才放了心，对其他人道：“既然这庙里没人就没事了。恐怕是其他山头的弟兄偶尔路过。我们不去管了……”
张麻子又凑近大汉问道；“大哥，是不是要休息了，我给您找个干净地方……”
“休你大爷！”光头大汉又是一板斧砸在了张麻子的脑袋上，这下其他人可都不敢多嘴了。
光头大汉对他们道：“听着，这次带你们过来不为别的。为的是做一票大买卖。咱们山后头恶鬼寨的那帮孙子还不知道消息，否则咱们连口汤都喝不上！”
一听说有大买卖，那些强盗们登时都来了精神，赶紧各自找到地方坐下耐着性子听老大训话。这些年安阳路况越来越不安稳，跑来这里落草的山贼强盗越来越多，奈何过往的商旅却越来越少。而往往有那么一两趟过来的，不是有杨家镖局护卫，就是有萧家镖局押镖，最不济也是几百号人雇佣了闲散佣兵浩浩荡荡，让人看一眼就不好下手。几年下来，这生意可是越来越难做了。
光头大汉看众人都坐定了，这才招呼身旁一个精悍短小的汉子道：“猴子，你踩得盘子，你来跟他们说说。这买卖到底有多大，我们吃不吃得进去？”
叫猴子的强盗小眼睛一转，也没讲究什么客套，直接对其他人道：“兄弟们，这生意可大得够狠！”第一句话，叫猴子的强盗便狠狠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他不等其他人发问，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早上看见一辆马车在十八里亭的地方歇着，我偷偷摸过去一看。你们猜怎么着？嘿，那马车叫一个漂亮！两匹拉车马全他妈是雪白雪白的，马上人下来都得下人拿后背垫着！而且一个个穿的那叫一个体面。不说别的，就这辆马车就够咱们吃小半年的。要是能把车里的主给绑了，嘿嘿……”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跟着眼睛放光，随即便纷纷咋呼起来，一个个都要大杀四方的模样。当大哥的光头汉子用板斧一下下敲了四个，这才算让这帮嗓门不小的家伙安静下来。
到底是当首领的人，没那么容易被冲昏头脑。他对猴子问道：“猴子，说清楚点。一共有几个人，有没有什么扎手的点子。万一这盘子翻了，咱们可别折在上头！”
一句话，登时让其他强盗冷静了下来，心中佩服不已。到底是大哥想得仔细，到底是大哥沉得住气，到底大哥是大哥啊！
猴子连忙道：“我跟了两个时辰，早看清楚了。除了赶车的两个下人外，车里面就三个人。一个是模样还算不错的丫鬟，一个公子哥弱不禁风的，还有最后那一个那可是个漂亮妞！那胸脯高的，皮肤白的……啧啧啧”
“有漂亮女人！？”光头大汉闻言顿时双眼开始放光，随即一声大吼，“他妈那还等个屁啊！走！现在就他妈去把这一票做了！老子都多久没逛窑子了，早就他妈憋不住了！”说罢光头大汉抡起斧子便冲了出去。
这……到底是大哥啊！那些因为愣神慢了片刻的强盗醒过神来也赶忙呼呼啦啦的追上，弄得一阵鸡飞狗跳。
片刻后，庙中重新安静了下来。破庙中“轰隆”一声响，两人一驴从佛像背后的断墙上一跃而下。杨恪吐着灰尘骂道：“你个夯货！怎么吃这么重，小爷我抱你差点没把我累死。”
凌剑云也拍打着灰尘，只是没有说什么，而是定定看向那群强盗离开的方向。
杨恪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去救人？”
凌剑云点了点头，不等杨恪说什么抬步就走。杨恪踹了一脚小黑连忙跟上，道：“别急别急，左右我现在没事，跟你一块去看看也无妨。你这家伙，不就是刚刚按住你，没让你冲出去送死么？用得着气成这样？”
身旁，抱着木剑的少年脸色阴沉，没有和杨恪说一句话，脚步很快但无比的坚定。旁边骑驴的杨恪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但忽然发觉觉得这个凌剑云和他这柄木剑更有些意思了，总归雍城之行还不及，看看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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