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狄人大汉就像会使用传说中的读心术一般，瞪大了双眼看着杨恪笑了笑道：“小子，我们互相间既没有仇也没有怨，不过碰巧在不合适的地方撞见了，而你和这丫头又打不过我。所以你们只能死了……就这么简单。说吧，你们想怎么死？要毒药还是要白绫，我身上可还都带着呢。你小子也算是幸运，看在我心情不错的份上，你可以选择一种死法。”
选择一种死法？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杨恪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这个时候，他无论做出任何动作显然都不会对狄人大汉的决定有任何改变。云裳受伤被俘，自己也只有区区正心境六重，而那大汉似乎还根本没有动用全力！双方完全不在一个对等的地位上。他任何异动都会招致毁灭的下场。
还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杨恪在刚刚那一刻就已经想明白了他的下场。那西戎大汉作为一个敌方斥候，在被他们发现身份后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夺路而逃，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后一种选择显然不在那大汉的考虑范围之内。正如那大汉说的：杨恪既然打不过对方，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被清除掉的。而在临死前还拥有选择死法的权利，显然杨恪的境遇自然是称得上幸运。
真的幸运么？
呸！
杨恪可不觉得自己的性命需要被别人捏在手心里，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去选择一种死法。没有人愿意死！杨恪自然不会例外。
他现在要做的：是至少先稳住对方。
“这位大哥，您看这样怎么样？我和这丫头自己挖了自己的双眼和舌头，您把我们两个当成屁给放了岂不是很好？”杨恪看着狄人大汉一脸认真的说道。而还不等对方说什么，杨恪紧跟着又补上了一句：“如果您觉得还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将耳朵也废掉，这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您一直都没有来过秦境，我们也从未曾遇见过。您看如何？我只求能留下一条命！”
一下子，不光是那狄人大汉，连坐倒在地的云裳也是愣住了。
见过无耻的，却没有见过这般无耻的！毁去自己五感中的三感，只求一条活命？那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岂不是比死了还要可怕！？
云裳满脸怒意的看向杨恪，之前因为对方救下过自己又再次出手而产生的一点点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这位一脸娇俏的女孩儿此刻满脸嗔怒的呸了一口，对杨恪骂道：“你也算是秦人？”
“当然，县尉府上有在下的出生凭证。”杨恪微笑着回答了一句，立刻让云裳气的胸膛起伏却又哑口无言。
那狄人大汉闻言哈哈一笑，拍手对杨恪道：“有意思有意思，你这个秦人的小鬼还真有些意思！”他扭头看了一眼满脸愤怒的云裳，又回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杨恪，忽然来了一点兴致。他决定先不急着动手，他要陪这个小娃子先玩一玩。当斥候当了这么久，他可是一直不得放松呢。
大汉对杨恪道：“既然如此，你先来把你自己的舌头割掉，然后再依次毁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之后我再考虑考虑是否放了你们。”
杨恪样子有些拘束的道：“这位好汉，毕竟我们的耳朵和眼睛只有这么一副，要是现在就毁了您还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岂不是亏得很？不如您先让我们离开，等到出了这片森林我们再履行自己的诺言您看如何？”
“哈哈哈哈”大汉怒极反笑，道：“小鬼，你觉得我是个年仅三岁的孩子？”
“不不不不，我觉得您比您说的还要年轻。”说这句话时，杨恪依旧是一脸严肃。
“噗嗤”一声，云裳忍不住笑了出来，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家伙在做什么——他在拿那个狄人开涮！刚刚对杨恪产生的怨气和愤怒来得飞快，去的也是飞快。阴霾不已的心情因为这句玩笑话好了大半。
只是她还有些不解，杨恪现在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处呢？只是单纯的想要激怒对手？就凭他正心境六重的实力，别说对付对面的狄人大汉，就是她完好的时候也能将他揍成一条狗。
难道这只是他临死前的挣扎？
一想到自己和这个书生注定逃不过一死，云裳刚刚有些好转的心情顿时又再度跌落了下去。女孩儿的心思真如风中的书卷，书面上的内容——说变也就变了。
“哼”的一声，那狄人大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锐利如刀的双眼死死盯着杨恪看，就如同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大汉的声音不再轻佻，他攥着刀柄的手也不再是虚握而是微微扣紧。一霎间，他声音冰冷的对杨恪道：“小子，你一个区区正心境六重的小虾米竟然能把我惹毛了，也算是不容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怎么死？你自己选。否则，我会把你的脑袋切下来，留作夜壶！”
“战死！”对面，杨恪突然一脸严肃的对大汉道。这一次他语气中再无半点轻佻，神态上也再无半分随意。他向前踏了半步，对大汉道：“我选择战死，以‘雪峰城’圣主之名！”
战死，这便是杨恪的选择！
云裳一脸怔楞听了个云里雾里，不知杨恪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是对面的大汉却脸色又是一变，似乎有些惊讶于对方的选择和说辞。稍后，他讥笑着问道：“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些什么？”
杨恪点了点头，对大汉整容严肃道：“当然，我知道。我，秦国安阳杨氏族恪，以雪峰城圣主之名向你发起挑战！圣主为鉴，圣月为光。决死斗！不死不休！”说着，杨恪从后腰掏出了一支切肉用的小短刀，一刀切下了自己耳边的半截头发抛掷于地，而后将短刀掷在那大汉的身前。
他的表情依旧冷静、严肃、认真、没有半点起伏。可是他的心里此刻却早已是轩然大波、汹涌澎湃！
用计用了这么多年，这一次还真是不同寻常的热血呢。
决死斗，这是西戎人以神灵的名义起誓而向仇敌发起的决斗死战邀请。被邀请者一旦接受，双方就将在公证人的见证下决一死战，直到一方死亡为止。
因为西戎地处大陆边陲，眺望星空时的方向存在斜角，从西戎人的眼中看去，天狼星不同于中原人眼中的“西北望”，而是位于草原正中最高雪山的峰峦之巅上，因此天狼星君也被传说称作“雪峰城圣主”。
以天狼星君名义发起的决死斗，是西戎最高等级的神灵决战邀请，是任何西戎男子都不容拒绝的荣耀之战。
杨恪在赌，他在赌对面这个西戎斥候还保留着一丝迂腐和传统，保留着对星官、神灵的敬畏，保留着狄人最愚蠢却又最为重要的武士荣耀。他在赌他自己和云裳的命。
短发自空中飘飘而落，随着杨恪手心里的汗珠一同砸落在布满积叶深厚的土地上，发出近乎微不可闻的声响。却又是在心中乍起了一道惊雷。
杨恪心头惴惴如同被力士敲动的战鼓。他看着对面那个大汉的脸色愈发变得铁青，看着大汉握刀柄的手掌越来越是蹙紧，杨恪的心跳也在愈发的狂乱。只不过，他的脸色依旧显得如此云淡风轻，如此神圣而庄严。
杨恪的赌运一直不错，不知道这一次……
“接受”那狄人大汉“桀桀”一声狞笑，对杨恪的鼻尖抬起鬼头长刀，道：“我，西戎国左贤王部赫连氏族徒极，以雪峰城圣主之名接受你的挑战！圣主为鉴，圣月为光。决死斗！不死不休！”
说罢，那名叫赫连徒极的西戎大汉竟也将鬼头刀横于颈间切断了一节头发。这是决死斗前的礼仪和誓约，头发落地的一刹那便预示着：两人的生命和头颅自此便交予天狼星君所掌管，直到一方杀死另一方为止，他们才能将自己的头发从地上拾起来。意味着重新夺回自己的生命。
西戎人没有民间刑罚，所有的复仇都需要依靠决死斗来进行。这是传统，这是文化，这是机会……
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杨恪从一本志怪小说中看来的，却想不到真的在这时候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杨恪真的想要仰天狂吼一句“放屁！”分明应该说“知识就是力量！”
他一时间心中激荡不已，可脸上却依旧平静的仿佛一尊石雕一样。
至少第一步，他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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