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煜和陈璐来到看守所时已经夜里两点多了，姜寒等在审问室门口，叼着抽到半截烟，眉头紧紧皱着，眼睛眯缝着，显得有些疲惫。见左丘煜来了，他立刻用力挤了两下眼睛，打起了精神，歪着头朝屋里示意说：“人在里边了，你最好别被他套进去，我审过他好几次了，想撬开他的嘴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左丘煜点了点头，又轻声叮嘱陈璐，就和姜寒待在一块，这样比较安全，然后便自己进去了审问室里。
许必武和上次见他的状态差不多，虽然是半夜了，但他看起来似乎很精神，坐在金属栅栏里面显得非常从容淡定，脸上挂着亲和的微笑。
左丘煜坐到许必武面前，很直白地问：“你得了癌症？”
“咱们又见面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找我了。”许必武微笑着说。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会相信毒品可以治好你的病？你明知道自己是在被利用，还心甘情愿一头扎进去，这很让人费解。”左丘煜认真地看着许必武说。
“你们经查也挺辛苦，这么晚了也不睡觉。”许必武依然说着完全不相干的话，但他这次的发言显然没有了之前那么强的引导性，而且他的笑容有些僵。
“你喜欢控制一切，包括任何人和事，你的妻子就因为无法忍受你对她的控制而选择离你而去。但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你并不爱那个女人，她走也好、留也好，只要有那段婚姻在，在外界看来，你都是一个有着正常取向的普通男人，只是婚姻不太美满而已。”左丘煜没有流露任何表情，继续看着许必武的双眼平静地说道。
许必武对望着左丘煜笑了笑，但这次他没有岔开话题去东拉西扯的提问，而是沉默起来了。
“我在你办公桌上看到了那个三角体，在郭旺那里也有，他为了给妻子治病，杀人，用人肉做药，就像着了魔。我想，你应该也希望我们这样对你做出判断吧？一个无辜的、善良的福利院院长，因为得了肝癌而迷失了自我，选择用毒品、偏方来治疗恶疾，最终走上了不归路。”左丘煜盯着许必武继续说道，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起来。
许必武依然没有说话，但他脸上那亲切友善的微笑却一点点消失了。
在审问室单透镜另一侧的姜寒突然全身一震，他掐灭了烟，走近玻璃镜，手撑着镜面几乎将脸贴在了玻璃上，紧紧盯着那个他连续审了许多天都毫无进展的许必武。
“你没有被任何人控制，也没有上任何人的当，更不可能被人利用，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当中，所以你才能如此从容地坐在这里跟每个来审你的景官谈笑风生，因为你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既然无法跟死神抗争，至少你要自己选择以什么方式死去。所以，那些三角也好，毒品也好，只不过是你在死亡即将来临前的一些即兴尝试，至于福利院里被你残害的小孩，那并不是三年前的突发转变，从始至终你都不是个善良的好院长，而是个彻头彻尾的食人者！”左丘煜陡然加重了语气。
许必武愣愣地看着左丘煜，过了一会，突然笑了，笑得十分释然。
“你家里除了自己的照片没有任何合照，在你的世界里，你就是绝对的核心，并不需要任何人的点缀陪衬。但在福利院里，你的办公室却挂着和那些孩子们的合照，在那些照片里，你笑得很灿烂，你是发自内心地喜欢那些孩子，就像你喜欢自己钓上来的每一条大鱼。”
左丘煜的这一番话让单向镜后面的陈璐突然全身一激灵。
她看过许必武办公室里的照片，也看过许必武家里的照片，在这些照片中，许必武都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之前她还以为许必武和孩子的合照只是为了装装样子给福利院的人看，但就在刚刚听到左丘煜的话，她才猛然间明白过来，那笑容并不是掩饰和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许必武压根没有把那些孩子当成人，而是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猎物，就像那些他在湖里钓上来的鱼！
陈璐不禁两手抱紧了双臂，微微颤抖地再次移动视线，看向单透镜中的许必武。
此时许必武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微笑，但那笑容和之前左丘煜刚进屋时已经完全不同了，他笑得很开心，嘴角夸张地向上扬着，像是有好多话要说出来，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似的。
“福利院对你来说真是个绝妙的地方，一个食人者，最困扰他的自然是食物来源问题，福利院里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完美地解决了这个大问题。那里对你来说更像是一个牧场，你在那里开心地放牧，精心照料着每一个孩子，对他们投入百分之一百、百分之二百、三百的关心，因为你……”
“我喜欢他们开心。”许必武突然打断了左丘煜的话，嘴角上扬着说：“他们越开心，肉就越鲜嫩。”
左丘煜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波动，依然平静地望着许必武的双眼，淡淡地继续说：“三年前，你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你尝试过各种方法治病，但都没有效果。你痛恨这种失控的感觉，自己的生命自己却无法掌控。于是你改变了从前低调的风格，开始变得放纵起来，你建了那座地牢，把那些曾经关爱过的孩子们关进去，折磨他们，让他们感受到死亡的恐惧，让他们也体会到你的心情。”
“没错，死神的脚步没人能阻挡，既然斗不过，那就加入好了，所以我化身死神，让那些小小灵魂感受到死亡的伟大，让他的肉体也在恐惧中发生质变，那是之前我从没品尝过的味道，美妙至极！”许必武一边说一边仰起头，眯起了眼睛，嘴角轻轻上扬，就像在回味着那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妙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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