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刘天福伸过来的双手，反而是郭涛和许绍洋两人有些不自然。
如此一个高傲的人，竟然会在这最后一刻，主动转变态度，是他真的已经放弃了还是说他另有所图？
看两人愣神的模样，刘天福兀自笑了：“我知道你们的疑虑，像我这样喜欢掌控全局的人，居然会主动放下，的确有些蹊跷，但坦白来说，我看开了，昨天审讯室突然黑了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太多，也了解了太多，我知道我还死不了，但我清楚一点，这一刻的我和以前的我已经不同了，我是真的放弃了，是我对不起他们。”
说着，刘天福又一次向郭涛抬了抬手，那意思在明显不过。
郭涛看了眼许绍洋，两人相视点头，最终还是给刘天福带上了冰冷的手铐。
一个成功的商人。
一个因为痛苦和憎恨放弃一切的商人。
在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终于选择了放下。
“能走吗？”郭涛问道。
“多谢关心，还不到死的时候，走路自然难不倒我。”刘天福大笑两声，走下床，对房门怒了努嘴。
郭涛点点头，带着许绍洋和刘天福准备离开。
可就在几人即将走出医疗室房门的瞬间，刘天福却是停了下来。
“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如果有的话，我会尽可能的帮你完成。”郭涛下意识的问道，可说完之后，他却皱起了眉头，这句对于任何人都适用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刘天福身上反而有些不自然。
刘天福笑着摇摇头：“没有，像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未完的心愿？我连家人都没有，更不要所朋友了，不过在最后时刻，我还是想要做些事情，我的代理律师跟了我八年多，她他对我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但还希望你们明察，他之所以为我隐瞒，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那个道士，也不过是被我用金钱诱惑，让他帮我养小鬼，办事而已，所以，如果非要说我还有心愿，也只是希望你们能不要定他们的罪，他们都还年轻，没有耗在监狱的必要。”
刘天福的话，沉重而严肃。让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愣住了。
无论是害怕的律师，还是说凝重的许绍洋，无不被他这番举动感动。
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又或者是如刘天福自己所言，昨晚看到的一切，让他明白了很多。
“朋友，这八年多谢谢你的帮助，但同时也对不起你，让你受牵连了。”刘天福在最后时刻，冲自己的代理律师深深鞠躬，然后猛地转身离开，再没有看到他任何表情。
郭涛摇摇头，赶忙跟了上去，带着刘天福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病房中，一时间就只剩下了许绍洋和刘天福的代理律师。
两个人都愣在那里，只不过那个律师的样子，看起来更为无助。
“哼…….哈哈…….”他笑了，笑的毫无预兆，笑的甚至有些许的狼狈：“八年了，这八年来我一直胆战心惊的活着，我从没有想到自己的老板会这么说话，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人都会变的，何况他还是一个经历过痛苦的人，所以这最后的一段时间，对他而言，反而更加重要。”许绍洋淡淡说道。
“是啊……是啊……这么多年了，我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良知，虽然他为我开罪，但我也知道，我律师的生涯已经到头了，不过够了，能在最后一刻听到他这样的话，已经足够了。”
他黯然的坐在床上，盯着不断滴落的点滴瓶，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液体，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如果说昨天他见识过了什么叫做恐惧。
那么今天，他见识到的是久违的情感。
许绍洋缓步退出病房，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没有学过法律，自然也不清楚法律会如何给他定罪，但他最后一刻的眼神，却让他沉沉的皱起了眉头。
随后的时间，在警方的后续证据对比下，刘天福的罪证已经板上钉钉。
他以故意杀人罪，非凡言论蛊惑他人，散布谣言，不法经商手段等等一系列罪证被判处死刑。
得到死亡判决的那一刻，刘天福没有丝毫的压抑，反而露出了笑容。
“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即便没有死刑，昨天发生的一切，他也离死亡不远了，人的魂魄最为精妙，一旦失去其中一魂一魄，那么这个人已经可以宣判为死刑了。”曲姐不知何时出现在许绍洋身边。
她看着刘天福最后的笑容，同样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酸。
“曲姐，你说人的灵魂真的能够感知一切吗？”许绍洋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听起来有些深邃，却又有些茫然。
“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否则的话你又为什么会进入孤儿院那样诡异的世界，若非如此，你又怎么可能在那里看到自己曾经留下的一缕念想呢？”曲姐淡然说道。
“他说他是我，虽然我认同，但我却感觉到他并不是我，他明明有取代我的可能，但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救我呢？”
“因为他是你，你是他，你们本为一体，只不过他在那样一个世界待的时间太久了，有了属于自己的思想，但最后时刻，他之所以要救你，也是因为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你明白了吗？”
“或许吧。”许绍洋没有再说什么，于他而言，这所有的一切已经过去了。
……
傍晚时分，针对刘天福的罪证已经全部判下来。
许绍洋和郭涛一同离开了警局，随行的还有曲姐，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许绍洋的请求，他希望曲姐能够从华资酒店的幽灵墙里，将那些怨灵释放。
对此，曲姐自然不会拒绝，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对于他们而言，这都是积攒阴德的功劳。
他们驱车直奔北城，借着即将淹没的月光，来到了北城公墓。
推开门的那一刻，听到的是付涛苍老的声音：“你又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回答他的并非郭涛，而是许绍洋：“老院长……”
这声音出现的突然，出现的苍茫，让付涛整个人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他佝偻着身子缓缓回头，目光落在红了眼眶的许绍洋身上。
“孩子……你是？”他幽幽问道，对于一个孤儿院的院长来说，他不可能记得住每一个孩子，何况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再没有见过的孩子。
“老院长……是我……是我啊……您可还记得当年在您办公室一直乱窜，嚷嚷着让您叫我书法的那个孩子吗？”许绍洋的声音越来越沉重，泪水终于无法在眼眶里打转。
登时，老院长手中的缸子掉在地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动。
他苍老且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那一双暗淡的眸子瞬间变得闪亮：“你是……你是……你是小阳？”
“不错，是我，是我啊，老院长。”许绍洋激动不已，猛地上前，将年迈的老人用在怀中：“老院长……谢谢您将我养大……谢谢您给了我家的温暖……也谢谢您让我有了一技傍身。”
这份情感压抑着，只在此时井喷。
郭涛和曲姐没有阻止两人，任凭天色暗淡，他们也静静的等待着。
许绍洋和付涛聊了许久，当听到许绍洋凭借写小说养活自己的时候，老院长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还是你小子有出息，当初我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果然，果然啊……”付涛欣慰不已，遥想当年的生活，或许才是他最开心的吧。
聊了许久之后，付涛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郭涛身上：“这些警察先生，想必您这一次来是带我走的吧？”
郭涛点点头，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他清楚，付涛始终是有罪的，只不过他最终还会把郭涛交给北城公安局，毕竟他所犯的案子都在北城。
“谢谢。”付涛并没有意外，反而像是早就想到了一样：“我终于不能隐藏在这里痛不欲生了，当年犯下的罪行，也终于可以了结了。”
说完，付涛看向曲姐，目光异常灼热：“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是一位天师吧？”
曲姐轻轻点头，并没有疑惑：“看来您在这里生活的这段时间，看到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
“是啊，人老了，总是能够静下心来细细品味了，就像当初的范文涛一样，他来到墓地，说自己已经不行了，让我帮他把他埋了，并且告诉我，终有一天，会有人带我离开的。”
他的话很随意，听上去好像再聊家常一样，并没有任何想要逃避的意思。
“付涛老先生，当年的事情其实错并不在您的身上。”说着，郭涛将调查到的真相告诉了付涛。
可付涛却是摇摇头：“不，你错了，和我有关系的，当年的我杀了古老师之后，竟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杀人的感觉，我一直告诫自己小心，可最终还是沦陷了，虽然那些开发商我么有下杀手，可如果没有我，他也不可能得手，更何况小艾这个苦命的孩子还是被我亲手杀死的，这些都是我的错，这些年我也从没有睡过安稳觉。”
“老院长……”
许绍洋想要说什么，却被老院长打断：“孩子，不用说了，我知道自己的错误，我只有一个愿望，如果可以我想要看一眼小艾这孩子，如果可以，我愿意我自己的残命来换取她的安宁，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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