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拜

柳剑一和尚善大师并肩站立，却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自己发出的绝招被化作无形，是何人所做？

雪依然在下。

异象连同那两股真气一同消失，在场的众人稳住身形，定睛望向场中，顿时惊呼不已！

只见一个红袍少年，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将睡去的她轻轻放在黑炎猎豹的背上，温柔地为其整理了下散乱的长发，此刻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他轻轻俯下身子，在女子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只是谁也听不见他说得什么，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是万铮，更是何人？

史书记载，天命穴是天下第一死穴，身负天命穴者，万中无一。唯有得大机缘者，易百穴归天命，通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可掌控天命……天命所归，死而后生。

万铮经脉尽断，丹田被毁，万念俱灰，唯有天命穴，汇集天地生死轮回之力，吸纳生气。原本万铮尚未通络唯一的一脉——冲脉。万铮自断经脉之时，唯一没有被震断的一脉，又被柳剑一的飞刃刺穿，天命穴所辖所有经脉尽断，万铮周身百穴全部孤立，天命穴完全游离身外。至此，激发了天命穴最终的秘密——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本是生死一线间，如今事态却产生了变故，四散奔逃的众人有大批已经逃下山去，却还有一些人好奇心使然，幸运地留了下来，成为接下来这千古奇闻的见证者。

万铮放下遥歌，拍了拍黑炎猎豹的脑袋，似乎刚刚睡醒一般，自言自语，“我万铮，今日上深山，所为两件事，第一件为我兄长正名；第二件，就是完成我的婚礼大典。”

尚善大师应道：“万施主，缘是缘非，恩恩怨怨，此女子身受重伤，我看此时当从长计议。莫要耽误了她的救治。”

万铮却是打断了尚善大师的话，反问了一句：“后生愚昧，敢问大师，在您看来，何为生？何为死？何为规矩？何为自由？”

“佛说，生亦死，死亦是生，我参悟不透。而规矩自在人心，自由亦在人心。”

“大师，遥歌不需要救治了，她心脉已断，已经死了，却活在我心中；而我活着，却已经心死。我不懂这人世间的规矩是什么，众人却用这规矩束缚我心，为了所谓的名利不顾人心，我死过了，便不再被这一切所束缚，我只做我心中要做之事……”

柳剑一打断了万铮的话，怒目圆睁，“宵小万铮，你这妖孽，哪有资格谈论道义。你心中迷惘也好，不明道义也罢。你口出狂言，意欲娶我宗门，辱我声威，就是错了！就是该杀！”

“哈哈哈……”万铮如狂似癫狂笑不止，“老匹夫，我万铮从来喜欢干净利落。我知道，这世上，你们只和强者讲道理。来吧，你且来战！”

“柳宗主稍安勿躁，此子方才之言，深有佛理，与佛有缘，还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尚善大师急切道。

万铮却是打断了尚善大师，淡然说道：“大师，我不懂佛，却知道与这些人讲道理，是听不进，也讲不通。这深山道宗枉为名门正派，却从未有所担当，立下了千年的规矩，只是束缚人心。我寻求真相道义，却是损害了这道宗至高无上的声誉。我与遥歌真心相爱，却被那道规不许。今天我就要改门立户，改了这规矩。哪有这么多对对错错！不认错的，打过了就认错了。”

“废话少说！来战！”

柳剑一大笑不止，“以胜负论对错，正合我意。来吧！”说罢，也是毫无顾忌地运转体内真气，几个呼吸间便衣阙飘飘，气势达到了顶峰。

尚善大师低头叹息一声阿弥陀佛，退到后方。事已至此，这二人已经不是佛理可以劝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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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大雪终于停了，但是北风又起，凛冽呼啸，天地之间的寒意更甚。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足以到一个普通人的膝盖，而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是动也不动，他们知道，这一场对决，不仅关乎这一个宗门，更关乎着传统、规矩以及道义。

柳剑一与万铮已然战于一处。两人并无仇恨，却是一个为情为义，一个心系宗门。

这江湖的恩怨是非也不外乎与此，拼个你死我亡，都是因为身为江湖之人，必行江湖之事。我有我的坚持，你有你的原则。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这乱世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柳剑一原以为万铮此刻经脉尽断无法动用真气，而且经历大战和伤痛已精疲力尽。却是绝没想到，万铮不仅没有疲态，反而越战越勇。虽然满身血迹，哪里有落于下风的样子。

红袍万铮飞舞于上下，柳剑一出手急如闪电，两人均是以真气化形，相互冲击。你冲出一拳，我挥出一掌，你横扫一腿，我落处一脚。以两人为中心，各种招式相互碰撞，扬起地面积雪，在场的众人大多数都是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只听到拳拳相撞，真气相冲的爆裂之声。

柳剑一虽然一直藏于后院闭关，却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方才万铮和杨承秋交手的情况，他都看在眼里，万铮的功法、武诀、招式、手段他早已清清楚楚，不过两人大战三百回合，他心中却有了疑问。

这是什么功法？又是什么武诀？无章无序，无形无招。说是乱打一气，却又蕴含大道真意，说有招式，却又无迹可寻。

所谓武诀，是修炼真气的法门，所谓功法，是攻击的手段，而今万铮既无真气可循，又无武诀施展。

柳剑一终于怕了，他渐渐感觉到，他根本就是在和天地为敌，万铮所施展的真气，根本就不是从体内运转发出，根本就是直接利用这天地真气，这玄门八卦阵所汇聚的灵虚真气此刻也被他所驱使。仿佛天地间的真气就是万铮本身，在这里，万铮就是主宰。

柳剑一居然在这一刻顿悟了，这就是他一直追寻的返璞归真，万化归一的境界啊！面壁十年不得，如今与万铮一战，却如醍醐灌顶。他双掌奋力一击，后腿数十丈，披头散发，仰天长笑，似乎疯了一般！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终于顿悟，达到了返璞归真之境！”

万铮静静地望着癫狂的柳剑一，脸上波澜不惊，也不管这柳剑一，只抬头望望逐渐放晴的天。此刻乌云散去，柔和的阳光散在大地之上，晶莹的雪花映射出点点闪光。他喃喃自语，“吉时已到。”

空气此刻似乎凝固一般，万铮长啸一声：“天地为证，今日我万铮娶深山道宗。大典开始！一拜天地！”

说罢，只见那盖着红布系着红绸的青石被周围形成一道道真气锁链，而这锁链的一头，就牵在万铮手中！

轰隆——

青石震颤片刻，雕刻着深山道宗四个大字的一面向着地面轰然倒下。

“你敢！”柳剑一得意忘形之际，却见万铮如此动作，终于回过神来，即可双手朝天，一柄足有二十丈长的凝聚真气的玄门宝剑化为实体，宛如真实一般，剑身银白，剑柄金黄。

万剑归一！

这柄巨剑比起刚才施展的体积庞大，却似乎更具灵性，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一招的威力，比起方才胜了不是一点半点。巨剑被柳剑一掌握着，闪过一道银光，剑尖直逼万铮而去。

万铮淡然一笑，手中真气锁链一紧，将那青石去迎这剑。

柳剑一心中吃紧，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振山之宝，怎么能毁了！但电光火石之间，想要收手却是来不及了。

剑尖刺中青石，那被当成“红盖头”的红布本就是凡物，怎么守得住威力巨大的真气玄门宝剑的一击，瞬间撕裂成一缕缕丝线，扬天纷飞，铺天盖地。

再看这“玄门宝剑”击中青石之后，居然是裂开了一道裂缝，而后寸寸碎裂开来，在阳光之下形成数不清的光点，与那些红色丝线相衬成趣，像极了婚礼之上常用的彩条。

下一刻，这青石轰然落地，刻着深山道宗四个字的一面砸在地面之上，扬起一片积雪——这就是“一拜天地”。

“无耻小辈，纳命来！”柳剑一却是真真正正地急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哇呀呀呀呀一通乱叫，双手成爪装，欲冲上去前去将万铮撕个粉碎方才解恨！

柳剑一虽然顿悟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却比万铮少了一样。那就是对生死的感悟，万铮已经死过了一次。人生于自然，存于自然，此刻的万铮亦生亦死，浑然忘我。而你柳剑一呢？你心中还有牵挂，你还不忘宗门声誉的执念，又如何战胜一个已死的人呢？

“二拜高堂！”万铮再喊。

下一刻，万铮双手一握真气锁链，青石飞起数十丈之高，再次砸下。不过这一次，万铮也是向着东方叩拜。

东方，是浅水湾的方向。那里有万铮的家，他从小父母死于战乱，却不忘儿时的故乡。而今我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作为。我万铮不拜天，也不拜地，因为天地负我。但是我万铮一定要拜生我养我的父亲母亲！

青石落地，正正好好地将那恼怒不已的柳剑一当头砸下。柳剑一只觉得那青石就是凭空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光，眼前一黑，被着千钧重的巨石压得死死的，巨大的压力让他浑身都痛不勘言，五脏六腑被生生挤压，若不是有百年修为，真气护体，恐怕已经成了一滩血肉。他不明白，万铮你是如何做到的！

柳剑一还留着一口气在，只觉得眼前一亮，那青石被万铮再次拉起。他艰难地扭过头，脸上满是血迹，只见到万铮并没看他，仿佛他只是地上的一块砖一片瓦，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夫妻对拜！”万铮再喊一声。

那青石被真气锁链一拽，迎着万铮飞去。而那万铮更是迎上了那青石。

疯了！在柳剑一看来，万铮真的疯了！万铮哪里是夫妻对拜，分明就是自寻死路。他面带微笑，潇洒至极。而更教他诧异的是，万铮居然自动的放弃了护体的真气，只以一人的头颅迎上青石！

万铮是要殉情于此！

这青石坚不可摧其重无比，而万铮仅是肉体凡胎。如此碰撞之下，后果可想而知！

黑炎猎豹背着带着同样微笑的遥歌，她的身子此刻已经没了温度。它这一刻似乎懂了，仰天长啸，悲怆凄厉。

万铮轻轻闭上双目，他今日上深山，娶道宗，已经为兄弟正名于天下，只求夫妻对拜的礼成。从此这深山道宗便是我万铮的妻子，而遥歌作为宗门之人，亦便是我的妻子。她立下誓言，终身不离道宗，也就是终身不离我万铮。两全其美，何其快哉！何其快哉！

在场的众人，均是嗟叹不已，这万铮，为兄弟，只身一人杀上千年宗门，先后力战两代宗主于不败之地；以一人只身，娶了一个宗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乃千古第一奇人。

尚善大师看在眼里，摘下项中佛珠，双目紧闭默念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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